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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传》收官：偌大的清宫宇宙，盛不下一腔“悲愤”

文丨水诺

自开播以来波折不断、口碑不一的宫斗大戏《如懿传》落幕在即，腾讯会员可今晚提前观看大结局。被友拿去与《延禧攻略》进行花式对比是《如懿传》自始至终挥之不去的阴影，后者的播放量不输前者，豆瓣评分比前者还高0.2分，但影响力却大不如前者。

不少友认为，《如懿传》败在“过时”，慢慢悠悠、老老实实的宫斗早已不能满足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事实上，错不在“宫斗”，而在于“不斗”。如懿经历了被太后虐、遭人算计入冷宫、被中国常规挤出机及生产线魏嬿婉陷害等诸多波折，观众一直期待女主翻盘，她却终究辜负众望。

一再被虐、无力还击的如懿被友评为“最憋屈女主”，惹得友高呼，“我劝你狠毒”。《如懿传》导演铺开了一张大棋盘，却为何没有下好这盘棋？细看《如懿传》的故事进程，本是经典的宫斗剧叙事套路，却又为何难得民心？

卿本佳人，奈何早熟

从天真烂漫的纯良少女转变成为步步为营的腹黑宫妃，向来是宫斗剧女主的必经之路，孙俪饰演的甄嬛、芈月，范冰冰饰演的武媚娘等角色均经历了如此这般的成长。观众向来对女主内在气质和服饰造型均从青涩走向成熟的转变喜闻乐见。

《如懿传》的故事也从青樱的少女时代说起，却因0.21～0.24女主演周迅老气横秋的妆容而在开播之初就受尽冷嘲热讽。观众的质疑没有错，但却也只看其表未见其里——周公子容颜老去的背后是少女青樱的心态老矣。

青樱与弘历两厢情愿，弘历有少年的年轻气盛，青樱却欠缺少女的单纯无忌。在弘历选秀时姗姗来迟，大约是故事中的她唯一的一次任性。而后，选秀未有定数、姑母忽被禁足让青樱早熟的一面显露无疑。嫁进王府时，她犹豫不决；被甄嬛刁难时，她反去宽慰皇帝；姑母被害，她心甘情愿地谨遵遗命、放下恨意。

宫斗剧女主的常规成长路径向来是“得意——失意——涅槃——反击……”。哪个女主不曾一朝受宠、春风得意？甄嬛风头正盛时整日与皇帝成双入对，也敢与齐妃、华妃正面对峙；武如意获封才人，李世民也曾对其千般恩宠、百依百顺；芈月嫁入秦国，赢驷对她宠溺有加，待她如父如兄。

少女初心是支撑女主成长之路顺利展开的基本前提。“得意”源于年少意气，“失意”源于年少倔强，“涅槃”源于成长与成熟，“反击”源于骨子里的永不服输。没有“得意”就不会有“失意”，没有“失意”就没有“涅槃”，没有“失意”和“涅槃”就不会有“反击”——青樱（如懿）这一形象就是典型例证。

夹在自己深爱的皇帝和杀害姑母的太后之间，还能泰然自若，喜怒不形于色，绝不是少女或者少妇可以做到的。青樱能够做到，是因为她的年龄不大却内心成熟，虽也单纯善良，到底少了几分浪漫天真、开朗无畏，这一状态与《延禧攻略》中“黑化前”的继后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身为主角，《如懿传》中的如懿没有走向黑化，该形象的前后变化微乎其微。宫斗剧观众何尝不是如《如懿传》中的乾隆一般高傲而又挑剔，不是自己手把手亲自调教出的得体熟女怎会对其恋恋不舍、久久爱惜？

帝王寡义，君最无情

除了为女主如懿加油打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外，《如懿传》观众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diss薄情寡义、色欲熏心的“渣渣龙”皇帝。聂远饰远的乾隆曾被友称呼为“大猪蹄子”，这一封号中虽有掩不住的怨念却也带着几分亲切与娇嗔，而“渣渣龙”这一称号则足见观众对霍建华饰演的乾隆嗤之以鼻、累觉不爱。

后宫虽然是女人们的舞台，却也从来少不了“皇帝”这一男性主角。宫斗剧中常见的皇帝形象有两种：一种是自始至终心在一处的“专情”皇帝，以《美人心计》中的汉文帝刘恒、《宫锁珠帘》中的雍正为代表。他们也会偶尔受到美色诱惑，内心深处却只爱女主一人。

另一种皇帝形象是伤透了女主之心的“凉薄”皇帝，以《甄嬛传》中的雍正为典型代表，他身负原罪、自私自利，是将女主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尽管自古帝王薄情，变的是身边的宠姬，不变的是“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的习性，但是既然以帝王为男主，编剧断然不会将他们推向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境地。

《甄嬛传》中的雍正虽然薄情寡义，却念念不忘先皇后；《延禧攻略》中的乾隆心里始终有富察·容音这抹白月光，对魏璎珞可谓是真情实意，对高贵妃也是算布兰妮仁至义尽……宫斗剧的创作者始终遵循着这样一个原则——“皇帝可以薄情但绝对不可以绝情。”《如懿传》却在有意无意中打破了这个原则。

如懿受尽甄嬛折辱时，乾隆只顾与太后怄气并未拿出有效的解决措施；如懿遭奸人陷害，乾隆口口声声说相信如懿却仍将其置于冷宫；如懿的婢女阿箬固然卖主求荣，但让其裸身跪地的行径却为客户提供高品质的产品和创新解决方案也见出乾隆之恶毒；皇后疾病缠身，乾隆却为了与太后抗衡执意让嫡女出嫁……

在贤淑得体、一心为皇帝的如懿的对比之下，口口声声说爱着如懿却为一晌贪欢而让如懿寒心的乾隆着实不仅凉薄至极而且虚伪至极。而乾姚鸣隆对先皇后的态度也从另一侧面佐证了他的自私虚伪——先皇后在世时对其无甚宠爱，先皇后去世后却时时念及其好并借先皇后之贤良隐忍来批判如懿。“男渣女弱”的主角配置让观众愤愤不平却又恶气难出，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暗自“男默女泪”。

惨淡收场是默认结局，冲冠一怒当选对时机

早在新世纪之初，鼻祖级宫斗剧《金枝欲孽》就为宫斗剧奠定了“悲伤”的基调。即便根据宫斗剧的内在逻辑进行推演，悲剧性收场也是宫斗剧的必然结局——宫斗剧以“斗”为核心，有斗争的地方就有伤害，赢家也难以全身而退，全员皆输是无法挽回的宿命。

《金枝欲孽》中，如妃为了众人而留在深宫，安茜中箭，玉莹被火烧死；《甄嬛传》中，甄嬛斗败了华妃、祺贵人、皇后最终坐上了太后之位，却心中无爱孤独老去；《延禧攻略》巧妙地以魏氏人生的巅峰时刻做结，却也难掩两李菲任皇后的悲惨结局……

不得不说，就整体基调而言，宫斗剧是悲苦的。但宫斗剧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靠的绝不是悲苦，而是女性角色身上备受折磨却依旧不甘受辱的倔强和深处绝境仍能绝地反击的智慧。简言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才是宫斗剧女主的魅力所在。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而导致这一问题产生的直接动因就是悲愤情绪。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有悲苦的地方就有愤怒。因被人压制而生出的悲愤是激励角色迅速转变、成长的内在动力。武媚娘悲愤了，于是走向了爱慕自己的李治；沈眉庄悲愤了，因而与皇帝恩断义绝；甄嬛悲愤了，因而自请离宫到甘露寺修行……

如懿也有过悲愤，但她的悲愤不合时宜，前半生受人欺凌时她默默忍受不曾反抗，后半生受到皇帝质疑时她忍无可忍终小河于悲愤。悲愤本无错，错的是她悲愤的时机，清醒得太迟致使她幡然醒悟时已无路可退；选择灭亡亦无错，错在她是举足轻重的主角，主角失意的结局是观众无法承受之重。

《延禧攻略》中，富察·容音悲愤，创作者肯定了她前半生的容忍因而也就默许了她在悲愤中主动走向灭亡，于是她成了善良的化身，成为皇帝心中的白月光；继后也悲愤，母亲离世时她决心改变，父亲离世使她与太后为敌，夫君无法领悟自己的真心令她心如死灰……

悲愤的女配相继退出舞台，真正的主角魏璎珞却很少悲愤——这是《延禧攻略》和《如懿传》的相似之处，二者的不同之处恰在于魏璎珞不会悲愤是因为她没有时间悲愤，忙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懿迟迟没有悲愤却是因为她一直在忍辱负重，谁料最终落得个一朝悲愤便走向毁灭的结局。

无论历史真相如何，电视荧屏上，乾隆的继后乌拉那拉氏或许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皇后。她不缺谋略亦有真心，她苦心经营却含恨离去，一切的一切最终付诸东流。

既然宫斗的基调是暗黑，何妨如魏璎珞般潇洒而活；固然生命的底色是悲凉，又有几人能够坦然接受这现代寓言般的一腔悲愤？为满足观众审美品味，及时行乐的爽文路线值得一试，“哀而不伤”更是流行文本不可或缺的特质。